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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川朝海|青石阶上的时光密语

编辑:管理员 时间:2025-09-12 浏览次数65 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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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午小长假,我陪伴老人回了趟镇江老家。每次回老家,总要去西津渡。幽深的昭关、沧桑的古渡、爬满青苔的老石阶,让人内心沉寂悠然;传统的戏台、古香古色的飞檐,与老邮局、乐群楼这些古典西式建筑形成独特的视觉冲击,让人陷入对历史的思考。


      林徽因曾说:“建筑是一部石头的史书。”西津渡的古建群,便是这样一部沉默而厚重的石之史册。它们不仅是砖石木构的堆砌,更是岁月长河中凝固的叙事者,铭刻瞬间,唤醒记忆,在无声中奏响历史的回响。




历史的脉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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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午风暖,我踩着云台山麓的青石阶拾级而上。脚下每一块石板都沁着千年水汽,长江与运河在这里凝结成深绿的苔痕。石阶,是西津渡这部石书的脊椎,它静卧于水陆交汇处,串联起渡口的古往今来。


一路行来,粉墙黛瓦的江南肌理中,嵌着几枚异域建筑,无言地诉说往昔的风急浪涌——1921年建立的邮局,仍撑着旧时气派;廊柱洁白、雕花繁复的乐群楼,似乎仍萦绕着1854年的威士忌余香;江南风韵的小楼边,是荷塘月色,是传统戏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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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史与文化交融,让人不由得遐想。门廊深深的阴影里,似有无数身影匆匆掠过——是夹着电报的职员,还是盼着家书的旅人?木楼梯吱呀作响的回声里,藏着铅字油墨的气息和邮戳落下的节奏,仿佛还能听见昔日书信往来的叹息、低语与期盼。乐群楼,曾经是英国领事馆牵头的“万国俱乐部”,廊下曾跌碎过维多利亚女王庆典的酒杯,回荡过异国商贾的喧哗笑语。如今,它化身静谧的美术馆。唐三彩的骏马静立在维多利亚式壁炉前,东方的古意与西方的余韵在此默然相对。时光的对话在静默的砖石间流淌,这突兀的融合,是历史强加的段落,也是岁月沉淀的注解。


江风拂过旧时痕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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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风自西而来,裹挟着荷塘深处的水汽与微凉的湿意,漫过青苔斑驳的石栏,拂上脸庞。这风,仿佛自百年前的河道深处溯流而至,带着旧日尘埃的气息。眼前,时光的帷幕被这亘古不变的江风悄然掀开——昔日的喧嚣骤然复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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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码头上,巨大的蒸汽轮船喷吐着浓黑的烟柱,汽笛声沉闷悠长,撕破了水乡惯有的静谧。高耸的桅杆密如荆棘丛林,悬挂着米字旗、星条旗、三色旗……各色旗帜在江风中猎猎招展,宣示着远方的意志与资本的贪婪。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布片,而是勒紧这古老渡口咽喉的无形绳索。稍远处,传教士们建造的教堂,那高耸的哥特式尖顶,像是另一种文明的楔子,深深嵌入这片古老肌体的深处,带来抚慰,也带来难以弥合的撕裂之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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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我们的渡口,这曾经渔舟唱晚、帆影点点的温柔乡,一夜之间,被历史的狂澜推搡成了列强吞吐欲望与野心的咽喉要道。每一块铺路的青石,每一道驳岸的条石,都浸透了那个时代的喧嚣、挣扎与深沉的无奈。码头上,赤膊的苦力在监工皮鞭的呼啸与洋人呵斥下,背负着远超他们身躯承受极限的货包,沿着颤巍巍的跳板,将一船船“洋货”卸下,又将一箱箱“土产”运走。他们的号子低沉喑哑,被江风撕碎,湮没在机器的轰鸣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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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这江风,吹拂了百年,未曾停歇。风过处,书页沙沙作响,字迹历历在目,提醒着倚栏人:脚下这片土地,曾承载过怎样的惊涛骇浪,又沉淀下何等难以言说的沉重。


裂痕深处绽新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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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暮色渐沉,古渡的石阶一级级向江水延伸,最终没入暗涌的波涛。江轮悠长的鸣笛荡开层层涟漪,不远处润扬大桥钢索的巨影在夕照中如坚韧的笔触,勾勒着新时代的画卷。  


     江轮鸣笛声将我的思绪拉回西津渡。暮色中的乐群楼灯火通明,大观美术馆的宋代瓷器在射灯下流淌着玉光。一群华侨子弟围在青釉盏前听曹燕灵讲解:“让文物回家,更要让文物说话”。此刻的京畿路老邮局已变身为消防博物馆,罗马柱静静守护着“金山寺大火”的幻影成像。历史建筑在时代更迭中不断重生。那些被江水带走的帆影,被战火焚毁的货单,被时光湮没的足音,并未真正消失。它们沉淀在这石阶的肌理里,最终化作石缝间、砖墙下倔强生长的野菊。细小的白色花瓣托着晶莹的露珠,在晚风中轻轻摇曳,宛如石书页边悄然绽放的批注,又似时光给出的温柔续笔。


千年古渡  永续不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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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阶沉默地向上攀升,仿佛连接着这部巨著的过去与未来。我们不过是时光长河里的匆匆读者,抚摸着前人的字句,又在上面留下一点点自己的印子。西津渡的每一个晨昏,都有人在临江凭栏——看它带走泛黄的旧日,也稳稳托着映在它水面上的、新一天的太阳。这部由砖石、光影、江风与生命共同书写的史册,在千年古渡,永续不绝。


文章来源:青柠观海